如果没有遇到崔健.我的人生轨迹可能会转向别处。
我记事的时候.正赶上人民公社的尾巴。老家的屋檐下.挂着一个大喇叭。每到饭点.这个话匣子里就传出阵阵高亢的声音。我印象中.全是天下大事。
外国对我们社会主义国家虎视眈眈.台湾还没解放.一些国家的人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等着我们去拯救。我和小伙伴们美滋滋地幻想着.有一天.我们可以扛着枪.直抵美帝国主义的老巢。我的童年.就在这种虚假的拯救天下的情怀中度过。
美帝终究没能颠覆我们.倒是现实颠覆了我对世界的认识。大我八岁的哥哥.已经到娶媳妇的年龄.父母每天长吁短叹。毕竟.拿出房子以及“三转一响”等硬件.家里还是有些吃力。甚至.家里一年也吃不上几顿白面大米。我的英雄主义梦.渐渐破灭了。
这时.崔健来了。哥哥等一拨年轻人.有人没人时都会吼几句崔健的《一无所有》.嘻嘻哈哈地笑谈一阵.仿佛全然不把洞房花烛夜的事放在心上。
我哥哥他们吼.我就跟着吼。晚上放学回家.在漆黑的夜里吼上几嗓子.倒也不觉得害怕。
很长一段时间内.“一无所有”成为我的口头禅。客人来家.问我会唱什么歌.我就扯着嗓子吼几声《一无所有》.气得父亲拉开架势要揍我.我则吼着跑开。
那时.磁带录音机还是奢侈品。我听到的崔健的歌.全是哥哥他们翻唱的。其实我也唱不来几句.更不知道走不走调。这已经足矣。后来我想.要不是那时我认识到我在物质上一无所有.说不定现在的我.就在离家不太远的某个煤窑里挖煤。
上大学后.我才真正接触到崔健的歌。听着他的声音或吼出来.或从嗓子里挤出来.我的心灵一下子打开了。这分明是压抑中的呐喊.分明是对现实的解剖.分明是时代的挽歌。
宿舍一哥们儿.朝鲜族的.能歌善舞。他时常怀抱吉他.吼着崔健的歌。他没迷倒任何女子.倒是把我给迷倒了。我也买了把木吉他.跟着他吼《一无所有》.吼《红旗下的蛋》。那种感觉.真够劲。
哥们儿总说我不是玩音乐的料.我不在意。他不懂我.更不懂崔健的歌对我的意义。他也不知道.那时的我.骨子里和崔健一样.满是压抑和批判。我要的就是崔健那种畅快淋漓的味。
大学是我人生最重要的一道门。在大学里.小时候形成的很多观念.很快就被瓦解。
我记得入学后不久.同年级的一名同学.给自己的中学校长写了一封信。
当时流传的版本是.这名同学在大学课堂上.接受到的价值观和中学时接受到的不一样.他想问问自己的中学校长.到底谁对谁错.自己该听谁的。中学校长接到信后.又给大学来了一封信.把同样的问题.抛给大学领导来回答。
这件事引起同学们一阵热议.最后结果不得而知。那时.我的精神世界如那名同学一样.已经恍惚。
好在我有崔健.还有《一无所有》。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毕业时.社会向我敞开了两道门.一道是现实的门.一道是虚幻的门。进入现实的门.我的精神世界将会枯萎;进入虚幻的门.我的现实生活会一无所有。
我没有进任何一道门.选择在门外徘徊。这时.我认识了老周。
老周大我十多岁。在香山脚下的一个小院落里.他讲到《一无所有》.回顾了二十多年来的社会变迁.告诉我该如何参与到社会事务中.才能改变一无所有的状态。他一开口就讲到我的心坎上。我发现.他对崔健的理解远超我大学时的认知。三个小时后.我决定跟着他.走进一道行动的门。
工作这些年.无论在什么场合.总能发现一些人指点江山.议论天下大事.仿佛回到我的童年时代。而与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事.他们总会不屑地说.我管好自己就行了.别的事.我管不了。
这就是现实。在社会行动上.其实很多人一无所有。要是没有老周的指点.说不定我也和他们一样。
离开校园十年.我始终没放下崔健。当我需要动力时.我就会打开音响.让他的声音一点点渗到我的心灵中。可我从未想过去接触崔健。有朋友曾兴冲冲地邀请我去听崔健的演唱会.我无动于衷。
93号汽油“破八”了。一天路过一个加油站.看到加油站赫然打出“直降五毛”的牌子.三车道的路被加油的车堵了大半。我突然想到.在这个飞速发展的社会中.很多人只不过是任人摆布的道具而已。他们或许有些钱.有些想法.但在社会现实面前.不得不低下头。在精神上.依然是一无所有。
还好.我还有《一无所有》。
版权声明:以上文章中所选用的图片及文字来源于网络以及用户投稿,由于未联系到知识产权人或未发现有关知识产权的登记,如有知识产权人并不愿意我们使用,如果有侵权请立即联系:1234567890@qq.com,我们立即下架或删除。
快读网 www.kuaidu.com.cn 网站邮箱:wodd7@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