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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自信几乎等于自尊,自信又倚仗着美和才情。
她都有。
我在不认识冯秋子之前先是被她的文字吸引。有时候文字是一个人的居息地。认识她了,才知道用文字感染我的女子有多么动人。
看看如下的文字:
“一年的时间里,大部分内容,在老人的眼睛里,是一场风。”
冯秋子是在写“风”。风在内蒙古草原上,有时候是以一个傍晚的某一刻为节点,世界突然被改造甚至颠覆,一夜之间,铺陈在万物之上的风走过,一切已经形成沙漠。
“寂静的黑蓝色的夜空下,地下的千古埋藏,从草地和耕种的庄稼地的缝隙里传诵出去。那些沉没了千古牺牲的滋味,有血海浮游出的真性,随西北风掠过每一根草,来到人心上。那就是草原上的声音。”
“那是旧日的雄姿,今已丧失殆尽。九十九眼泉,像一个传说,像一个被风刮漏的惨败的旗子。”
她写灰腾锡勒草原。兀然屹立于一片开阔之地的窝阔台大帝的点将台也已没落。那是一杆直指欧亚的大旗。水草丰沛,曾经的,历史的隧道里赢取过一个辉煌的草原,沙化了。过往的日子,一半被压成纸型,跌藏在《察哈尔蒙古史话》里;一半,化作辈辈相传的故事,散落在沙漠零星的草原里。当一个女子捕捉到了它曾经的天候时,抚今追昔,一笑复一叹,笑自己欲小则易乐,叹自己欲求愈大,知之愈多,疼愈多。
我第一次见冯秋子,在她的屋子里。墙上悬挂的小零碎被黄昏的光委婉地泻了一地,一袭黑袍,恰似穿了一身悸动。她说:“你坐下来,我调酒。”奶酒的香入胃。微醉。樱桃,荔枝。盘腿打坐,夏日里一个好气氛,像物理上的“场”一样。她在我的对面讲草原。她从听来的民间叙述中讲草原上的精神,故事有表里,讲到激动处,有一个不能抹去的“寂寞”。奶酒的香。我才明白好女子是福。
我们一起去内蒙的呼伦贝尔草原,她告诉我,在她的家乡,没有比这里的草长得更好的草原了。我从她的语气中感觉出了老年的慈祥。一个年轻的女子,因为触摸到了过往的疼痛,她的感叹纯粹得如徐志摩的诗:“入世深似一天,离自然远似一天”,她的感觉是一种思想,她的思想绵绵若存,超越得失,直抵生命的最后。
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多少写作的女子在用英文阅读,秋子在阅读,有时候在用英文写作。她在写作之余去跳舞。我们在草原上听着蒙古长调看她舞蹈,歌声的空隙处,她是歌手身后的女子。不是说歌手的歌声遮蔽了她,而是她把歌手的声音扶起来了,推了他一把。她带着她的舞蹈曾经去过法国、荷兰、比利时、德国、葡萄牙、美国、瑞士、奥地利、丹麦、英国、瑞典、克罗地亚、新加坡、西班牙、加拿大。如果世界对美的欣赏都是一致的,她会让任何发现她的人,在一段时间里有一份好心情。
这样一个好女子有一天居然也会被爱情伤到。中年离异。这个世界上有才情的女子活着难道都是在修道?
爱情若是为文,只能写出好文章来,文章之道只是小道,爱情非文采,扬扬洒洒四万言,他读她,读出的不是纸上功夫。秋子,月在云中,你抬头看,叔本华说过脸貌是一个人心理语言的摘要。
分开并不是因为不爱。你说。心系处风来一钟。佛说。
爱,养活了不少穷人。
却养活不了“爱人”。
“歌是歌,人是人。”她在《我们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中写道。
乔达摩·悉达多,我们共同的王子,以一生的努力建立了佛教,尽管他赋予了我们爱,但是,并没有告诉我们,爱可以简单到只需要一种:对任何时刻站在你面前的人的爱。你做到了。一个作家提供给这个社会的内容,无非是要给世俗生活多一点点关爱,多一点点热闹,多一点点气息,多一点点震动。真正的作家更应该有一份心里的端正和庄严,你的端正和庄严一直隐在文字的背后,支撑着生活,不会让生活潦倒和败坏。因此,你安静、结实地活着。
我读你的文字,满心是感动了的欢喜,我读你人,你的存在意味着女性的美,而如今,网页上的娱乐版面上的明星们只是漂亮。
酒杯满满,无法想象用手指击杯时会听到清脆响亮的声音,经年的寂寞已使陈列变得陌生。我来,你用的是家常便饭所使用的杯子。墙上的油画,红衣女子,突然让我热泪盈眶。那是冯秋子呀!
这个女人站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她的美丽都是身体里的,都活在文字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