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北的家住在一座海滨城市,每个清晨和傍晚,方小北骑着自行车行驶在海岸的沥青公路上。咸湿的空气打湿了衬衫,紧贴着肌肤。有风刮过,过耳的长发在风中微微舒展身体。公路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息,陌生与熟悉的人群,不曾更迭的重复重复再重复。
方小北闲闲的依在栏杆上,双臂轻轻撑着身体,手边的橙汁在浑圆的栏杆上摇摇欲坠。仰望着一片漆黑的天空,耳边不时传来聒噪的鸣笛声,灯红酒绿的城市掩盖着星光璀璨的夜空。风轻轻的刮过,身下的湖面起了波澜,伫立在湖边的芦苇簌簌作响。
有些僵硬的手指动了动,触摸到光滑的瓶壁,又靠近了些,然后,摇摇欲坠的饮料瓶左摇右摆着掉了下去。方小北扭过头呆滞的看着啤酒瓶不断地旋转旋转,最后带着晶莹的尾巴在空中滑过一个优美的弧度稳稳地在一个陌生人的头顶炸开。
散落在风中的琴声戛然而止,人群哗的散了开来。
接着一张陌生年轻的脸出现在方小北的视线里,橙色的液体顺着齐耳的短发滴在墨色的衬衫上,干净的眼神里晕染上一层愠意。方小北抱歉的笑笑,有些不知所措的挠挠头。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大妈尖声尖气对着方小北喊:“女娃子,还不赶紧给这小伙子毛巾。”
方小北手忙脚乱的从脚踏车篮的书包里拿出块小方巾,蹬蹬蹬的跑下天桥,脸色微微泛红,略带羞怯的将毛巾递给眼前的陌生男孩。
司南有些好笑的看着方小北手里小的可怜的毛巾,进退两难。
对方眼底的愠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不轻易察觉的笑意。方小北悬着的心,微微放下一些,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到自己手里的方巾,小小的,巴掌大小。方小北不好意思的笑笑,略带歉意道:“我只带了一块擦手的方巾,你先将就用吧,等你回家了再洗头。”抬着眸小心翼翼的看着对方。
司南无奈的接过方小北的方巾,一手用方巾擦拭头发,一手指着桥洞下一个孤零零的深色帐篷:“我住帐篷的,没法洗澡。”
“啊?“方小北惊讶的瞪圆了眼睛,瞅瞅司南,再瞅瞅孤零零的帐篷。心里泛起一丝同情,原来是个流浪者啊。
司南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取出手纸,神情肃穆而认真的将溅到吉他上的液体擦掉。看着方小北一脸惊讶的神色,抿着嘴轻笑出声:“不要误会,我是旅行者。“
“奥“方小北懵懂的点点头,旅行者是个什么鬼?不明白。
气氛顿时变的尴尬起来,走还是不走,或者上前问一句:Canihelpyou?开什么玩笑!时间不早了,老妈估计等着和自己接班,还有一群性格怪异的房客等着自己解决乌七八糟的问题。
司南犹豫又踌躇,最终还是问出了口:“可不可以让我去你家洗个澡?“
“啊?奥。可以!”末了,小声说:“就是有点远。”
原以为不会得到同意的司南怔了怔,因为没有听清对方后面的话嘴巴里自然逸出:“嗯?”。
方小北摇摇头:“没什么。“大不了让他住下好了,家里有很多闲置的房间。
2
司南在踏上这片陌生城市的土地时,原本联系好的沙主,电话突然停机。他轻叹一口气,仰头,看着城市上空飘过各种毫无规则的云朵。橘色的夕阳倾斜过红色尖顶房,铺满深色沥青公路,霎时,来往的车辆,拥挤的人群,紧凑的建筑物都被镀上一层橘黄色的光芒,好似天堂。
旅行的久了,司南有时会突然想不起最初旅行的目的是什么。寻找生命存在的意义?太矫情,那完全不是自己的作风。自己怎么会为了寻找莫名奇妙的生命的意义,风吹日晒,霜打雨露的。但那到底是什么呢?似乎时间久了,记不起来了。
因为横跨了整个城市,司南理所当然的住在了方小北家里。一个小旅馆,只不过是城中村里一个二层小楼。楼下一排房间,楼上除开方小北自己家里的二室一厅,另有三间标准式房间。司南便被安排在其中一间。
房间的隔音效果相比起来已经是最好的了,却仍旧阻止不住方小北凌晨才回房的脚步声。除了每天上课,方小北还要照顾旅馆的生意,着实有些艰辛。
司南今年是大三了。大一开始旅行,三年的时间里,去过不同的城市,结识了不同的人。被骗过,被抢过,一个人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安营扎寨。随身携带的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满了记号,厚实的如同一块板砖的相册也逐渐塞满了照片。
出发前对自己承诺这将会是最后一次旅行了,大四开始要实习,找工作,各种各样的问题随之而来,那时,大概也不会有时间和心情旅行了。
或许因为是最后一次旅行,司南在北海呆的时间长了些。而方小北这个大方的房东,与司南混熟后,被司南路上的种种传奇所吸引,大有抛却一身红尘事,随郎远征西的意味。
周四,司南相约驴友去涠洲岛环岛骑行,旅程进行到最后一段时。无意间在繁杂的人群中瞥见方小北单独坐在青绿色的草地上,周围三五成群的游客,穿着保洁服的大叔清扫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啤酒瓶,方小北的身影就显得格外孤单了。
和驴友打过招呼,将自行车交给对方处理,司南径直走向方小北。在方小北的身边坐下,还来不及说话,方小北便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司南,你是为了什么旅行的?“
旅行的目的可以有很多种,追求生命的意义,寻找自我,挑战自我等等。上千种理由里,没有一个是司南可以拿来回答方小北的。
司南原本想质问方小北为什么没去上课,却因为方小北的提问,冥思了一个下午。为什么旅行呢,为什么。又为什么放弃旅行呢?因为要工作了,真的是这样吗?一路背着方小北回旅馆,轻飘飘的自己似乎变得沉重起来,然后是自己心跳的频率被调动的与方小北同步了。
3
醒来的方小北盯着天花板突然想到一个词“过客“,然后接连不断的句子冒了出来:什么在不合适的时间遇见合适的人,有些人注定是过客,等等•••••••••
什么乱七八糟的!方小北摇了摇混乱的头,企图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赶出去。扭过头,床头柜上的时钟显示为11:11。这是什么破时间点,等等!方小北眨眨眼,11:11,所以自己又旷课了!
方小北挣扎着坐起来,每每都被晕眩所击倒,似乎整个世界在旋转。世界确实在旋转,唯独自己不转。
方小北扯出厚厚的羽绒服,把自己裹得像一只臃肿的企鹅。重感冒来的太突然,头晕乎乎的。楼梯作对似的左右闪躲,使得方小北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艰辛。
司南从涠洲岛回来时看见的便是方小北颓废的坐在吧台,脸色苍白。他走过去,手掌自然的放在方小北的额头,微皱眉:“有些烧。”
也许是因为刚从室外回来,司南的手掌带着些许凉意,敷在方小北的额头,体内刚刚烧起来的小火苗,咻~的灭了。
方小北不以为然的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重感冒而已。”
“我带你去医院吧。”
方小北无力的摇摇头:“没关系的,我吃了药了。”
司南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方小北的头却小鸡啄米般垂了下去。绕过吧台,司南走进去坐下来,推推已经睁不开眼睛的方小北:“你去休息吧,我帮你看着。”
周六日过去,方小北的重感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重返校园那天,只有同桌睡眼惺忪的问了一句,去哪儿了,接着便重重睡去。教室里齐刷刷的翻书声,即使是课间,走廊上也只有方小北独自站着,她忽然有些想司南了。